第一百八十章
第一百八十章
赵翎在厂子里忙了一整天,临近六点，他组装的这台电视接收到了信号，开始出现画面。
“哇塞,已经好了诶。”
张远方跑过来,非常有兴致的盯着电视看。
电视里的声音有些刻板生硬，但人物没有丝毫卡顿和不流畅。
他这边组装好了一台电视，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过来看。
就连厂长都闻讯而来。
“赵同志，你真厉害，这么快就弄好了一台，这应该算是咱们厂子生产的第一台电视吧？”
厂长竖起大拇指,看着赵翎的眼神都是放着光的。
“是第一台，他独立组装的,我们那边还在研究怎么提高稳定性呢！”
张远方插了句嘴,虽然有技术人员在一旁指点，可还是有许多问题。这一不留神,赵翎已经弄好了,而且看画面成像程度，只要保证信号，就没有什么问题。
赵翎微微颔首，干脆把电视的电源线拔了，电视小，也不太重，他能直接抱起来。
黄英率先看见的苏小春，见她裹着军大衣，款款从楼梯上下来，笑着喊她。
厂长听完还呆了下，摇摇头，乐呵呵拍拍赵翎的肩膀。
“张远方，和这位打好关系来。”
厂长也愿意给这个好处，能跟人打好关系，以后有事不也好找人帮忙。
厂长兴奋得不行，本来还以为电视很难搞，没想到被赵同志这么轻松的搞出来。
得，按正常流程走就按正常流程走，厂长只是想卖个面子给些好处，毕竟赵翎这技术杠杠的。虽然他不能长期留在这，可他稍微指点下，厂子就有新突破。
楼下各家都在走廊上做饭，因为房子被分割成这么多独立的门户，在满足居住条件的同时，势必要把不是那么重要的空间放出去。
“你们就不知道跟赵同志学学？”厂长眼睛一瞪,这么多个人,还不如赵翎一个人呢。
张远方按了按声音键按钮，“还真是，怎么没声呢！”
“声音！”赵翎简单说道。
既然他坚持按正常流程，厂长也没意见。
“是《智取威虎山》。”
厂长指了指门口，“这位，以后绝对不简单。”
厂长正想说不用，只见他表情严肃。
“好好好，不愧是你赵同志，这台电视就这么放着观察一段时间，明天开始按照赵同志组的这台开始生产配件。”
苏小春早就回了家，平时已经在家得赵翎这个点却不在，屋里头安安静静的。
赵翎把整个后背的框架安上去，装完以后擦擦手，跟厂长说道：“我明天再组一台吧，这一台给我拿回家。”
她等了个把小时没等到人，暖和的火都不想烤了。
做饭的时候还会有许多人来去走动，这时候就得侧身让位置，连做个饭都不安生。
赵翎没说话，相当于默认了。
干脆套上军大衣又出了门。
说完，他故意朝赵翎挤眉弄眼一番。
张远方马上就听了出来，随着里面的声音哼唱了几句，还打起了节拍。
张远方在一旁插嘴，“拿回家给他媳妇看，今天他下班晚了，把电视抬回去正好能哄他媳妇开心。”
赵翎站在电视机旁边没说话,他拧眉看着这台电视，又蹲下`身在后面弄着什么。
只是在走廊做饭而已，这里环境相对来说还算好的，至少有个院子，做饭也不用担心有人走来走去。
“苏医生，吃饭了吗？”
“国家财产，按正常流程走。”
比如苏小春他们自己，厨房都是搭在露台上的。
看吧，我多了解你。
张远方心里想还用得着你说，人现在就很不简单了！
“咋？有哪里不对的吗？这不看着挺好的？”
时间长了，地面那是一团污糟，墙面也被熏得发黑。
他认真的将线路都检查了一遍，发现是喇叭的问题,换个喇叭之后，电视里就传出了唱样板戏的声音。
“从这个月给我发的工资里扣！”
“行行行，你拿回去，不过明天必须给我弄出更好的来，不然这台电视你就再搬回来。”
厂长不太愿意，“拿回家干啥？”
“没吃呢，打算出去吃。”
像许多住单位分房的人家，一家老小只分到一间房，全挤在一个房间里。一拍十几户，都在自家门口的走廊上搭个简易灶台，灶台边就堆着黑漆漆的煤块。
“应该是没接好,我再试试。”
苏小春手里还拿了饭盒，这是准备直接上国营饭店打饭菜回来。
出去吃？
黄英砸吧下嘴，心里琢磨着真不会过日子，面上却不表现出来。
“要不来我家吃吧？”
这话就是客套，黄英问归问，还怕苏小春真答应呢。
苏小春摇头，“不用啦，谢谢英婶。”
说着她下了楼梯，摆摆手就往外面去。
黄英望着她背影哼哼两声，脸上的笑容都收了。
隔壁一户女主人叫郑秋，瞥见她眼神不对，边翻炒锅里的菜边问她。
“咋的了？我看你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。”
“这要是我儿媳妇，早叫离了。他们家做饭打扫卫生啥的，全都是她男人干。听说她男人还是个军官，人好不容易考上了工农兵大学，不就是为了多学点好报效祖国嘛！这要是换旁的女人，不得把自己男人供起来？”
黄英的手指指楼上，“你看看她，男人没回来饭都不做，去外面吃？能去哪吃，不就是去饭店点菜带回来。”
“要不是她男人是军人，就她这做派，不就是□□、享乐主义嘛！”
“那可能是不会做吧！”
郑秋平时工作忙，回来晚，也就跟苏小春打过几次照面，不怎不怎么熟悉。只是觉得苏小春长得很漂亮，又是个医生，脾气性格看起来都还不错，也没黄英说的那么不好。
再说，那是人夫妻二人过日子，人家老公心疼自己媳妇，也说得过去。
黄英把菜盛起来放到边上的小桌子上，听郑秋这么说，嘴一歪。
“不会做还不能学？就她是个千金大小姐，非得让自己男人伺候自己才高兴？咱们女人不就是学着伺候爷们，爷们可是家里的顶梁柱，他干好了，全家都过得舒坦。”
郑秋觉得这话不对，但她和黄英多少年的邻居了，也知道她性格。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的，不然也不会叫大女儿把工作让给儿子，逼得大女儿没办法只能下乡当知青。
她不太想搭话，准备把菜拿进房间的时候转眼瞧见门口进来个人。
“英姐。”她喊了声黄英，提醒她有人来了。
黄英转身一瞧，就看见赵翎骑着自行车进来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，她反正是闭了嘴不敢说。
天虽然黑了，但房间里还是有灯漏出来的，借着这点光，她瞥到赵翎那自行车后座捆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。
“赵首长，你回来啦，今天回来得晚。”黄英那表情转得很快，这会笑得灿烂如花。
赵翎把车停了，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，开始拆后座的电视机。
黄英眼露好奇，“您这是带了什么新鲜东西回来？”
“电视机。”
“电视机？”黄英声量惊愕到拔高。
准备进屋的郑秋都折了身，好奇的打量。
赵翎将电视抱起来，黄英已经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，盯着电视机惊叹连连。
“呀，这就是电视机啊？妈耶，我只听说过这玩意儿，打开里面会有小人演戏是不？”
这是个多稀罕的玩意儿啊，黄英碰都不敢碰，只是以前听别人讲过。而这电视机买都买不着，听说他们厂长想买，托人去北京带都带不回来，只有很少很少那种接触不到的家庭里才有。
“您，您这电视从哪弄来的？多少钱？是打算搬回家吧？”
赵翎抱着电视机轻轻松松，“自己组装的，现在买不到，拿回来给我媳妇儿下班无聊看看。”
给那苏小春打发时间用的？
黄英嘴一抿，心里那叫一个酸不溜秋。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，她工作家庭一把抓，把家里老少都伺候得特别到位，别说电视这么高档的东西了，就算是一双手套都没收到过。
“诶，您可真疼媳妇。不过你媳妇在家都不做饭，刚出门打饭去了。”
她是憋不住想这么说，瞅瞅，赵首长对媳妇这么好，再瞅瞅他媳妇，饭都不做哩。
赵翎浅浅一笑，“那挺好，还知道出门打饭。”
“挺好？”黄英感觉自己听错了，哪里好了？
“当然好，她不会做饭，我也不舍得她做，等会把自己烫了多不好。”赵翎眼神落在她身上，“我还担心她饿了呢，知道出去打饭就行。”
“这，这这，怎么能这么说呢？这女人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，出去打饭多浪费钱啊！”黄英认为赵翎是糊涂，也太惯着那苏小春了，做个饭烫着算什么事啊！
赵翎眼睛眯了眯，表情冷冷淡淡的。
“她高兴，那就不浪费。也没人说女人就该做饭，我家这位，爱做做，不做我来做。”
他轻描淡写的看着黄英，却让她背后有点发凉，不太自然的低下头。
黄英只看见赵翎的脚从自己面前移开，裤腿的布料摩攃，发出窸窣声。她小心抬起头，只见赵翎抱着电视走上楼梯，走到拐角处的时候，人突然落下一道眼神，与此同时还有句话。
“英婶，我以后不想听见你在背后叨叨我媳妇的不是。”
郑秋在边上看了全程，目送着赵翎消失在楼梯上，才收回艳羡的眼神。
“英姐，你刚刚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。”
这是纯黄英自己活该，在背后说人家媳妇干啥呢？不过说实话，这赵首长可真不错啊！愿意替自己媳妇出头。好多男人觉得不该掺和女人之间的事，哪怕是自己媳妇被说被骂了，都不当回事。
他不一样，人也不是直接来说英婶，还是客客气气维护着邻居之间的面子，最后才警告一番。
她扭过头去看黄英，却发现黄英脸色惨白，额头都冒出了虚汗，
“英姐，你咋的了？”
黄英无力的摆摆手，她哪里敢说自己是被赵翎的眼神给吓到了。别看他说那句话声音不大，但那个眼神，是真的吓人啊！
她不敢说什么，慌忙转身去端菜，“吃饭了吃饭了，菜放在外面都凉了。”
郑秋狐疑的眨了眨眼睛，啥也没说，也把菜端进屋。
他们住的地方外面就有家国营饭店，走路也才几百米。
其实苏小春他们也算是经常在国营饭店吃饭的，他们俩没孩子，赚的全自己花。
苏小春虽然爱吃赵翎做的饭，却不是那种一定要赵翎做饭的人。
之前在部队的时候，不就是赵翎想做就做，不想做就去吃食堂。
来这边了以后，苏小春也经常拉着赵翎去国营饭店吃饭，总不能成天围着厨房转吧。
对别人来说，一顿吃掉一块钱很肉疼，对他们来说，还真算不上什么。
光苏小春一个人的工资，就够他们随便吃喝了。
别说赵翎还有点赚钱的门路，拿回来的钱都够其他人家一年的总收入了。
所以像这种赵翎没回来做饭的时候，苏小春果断拿饭盒出去打饭菜。
她不怀疑赵翎什么的，肯定是有事耽误了呗，他往常回家的时间可比自己都准时多了呢。
在饭店要了两道菜，一道她喜欢的，一道赵翎喜欢的，又要了六个馒头。
饭店里的菜价格虽然高，但味道好用料足分量也很大，带来的三个饭盒全装满了，再拿油纸将六个馒头包着。
跨出大门的时候就看到赵翎正往这边走。
“快快快，帮忙拿下。”
苏小春赶紧跑过去，将饭盒递给他，自己搂着馒头。
刚炒好的菜很烫，还好她很机智的带了个布袋子，将饭盒放在里头。
赵翎把袋子抻开，“馒头也放进来。”
“不，我拿着，暖呼呼的。”
苏小春故意搂着馒头，刚出锅的馒头很暖和啊。
她笑眯眯的样子，小手团进袖子里，油纸包着的馒头就这样搂在胸`前。一下子就把赵翎给可爱到了，他心软了软，摸摸她的头。
“走吧，回去吃饭。”
苏小春走路喜欢蹦跶，一蹦一跳跟在赵翎身边，侧头看他。
“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？”
“有点事耽误了，但是给你带了个惊喜回来。”
赵翎难得卖个关子，顿时吸引了苏小春全部兴趣。
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，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么惊喜。
“什么惊喜啊？”
“你回家就知道了。”
赵翎不肯说，只让苏小春回家。
他这样讲，苏小春的期待值不就拉满了。往常总嫌弃赵翎走路快，今天自己小跑起来，还要回头喊赵翎快些。
“你快点快点。”
她越着急，赵翎就故意磨蹭。
“不着急，走慢点没事，小心摔了。”
装模作样，苏小春果断翻了个白眼，又跑回来将馒头塞进袋子里，然后拉着他的手。
“摔个屁，快点走。”
猴急得不行，头发都在后脑勺一跳一跳的。
跑回家，门没锁的，苏小春直接推开门，在书房这边看了一圈，啥也没看见啊。
走进卧室了，又找了一圈，正在她打算问的时候，眼睛一转，瞧见了放在床尾对着柜子上的米白色的具有笨重外观的玩意儿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小春指着那个东西，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赵翎。
“电视机？”
她直接冲到正在把饭盒掏出来的赵翎面前，仰着脑袋兴奋的看着他。
“你从哪弄来的电视机？你从哪弄来的电视机？”
说着，直接搂住赵翎的脖子，两条腿盘在他腰上。赵翎顺手就托着她屁-股，将人往上颠颠。
“这些天一直在一家收音机厂子里做事，这是我这段时间自己做的一台电视。”
他直接把人抱着，过去打开了电视，刚开始是一片雪花，可随着他的调试，很快就出现了影像。
“哇，有画面了。”
苏小春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。
虽然她在梦里见过比这更清晰更大屏的电视，也看过电影。但这一台电视，是赵翎自己做的诶。
她用脸颊蹭蹭赵翎的脸，甜乎乎的夸他。
“你好厉害啊，怎么什么都会？”
细想从认识他到现在，好像真没见他被什么难倒过，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，现在居然连电视都能自己做出来。
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的，哪怕抱过很多次，赵翎仍旧因为她这样娇蹭的举动而心跳加快。
他的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了一下，低声解释。
“配件有厂子里生产的，也有其他厂子拿过来的，我只是进行了组装调试，其实也不完全都是我亲手做的。”
“我不管我不管，反正就是你做的，你做的我都喜欢。”
苏小春笑着搂紧了他的脖子，整个人像只小猫胡乱的蹭，蹭得赵翎捏了捏她挺翘的臀。
“你要再这样，就不用吃饭了！”
很危险的语气，吓得苏小春赶紧蹦跶下来。
“来吧，咱们边看电视边吃饭。”
这才几点啊，电视也还没看呢，不能干别的，还是吃饱喝足看够了电视再说吧。
苏小春家里有了台电视，在这种小洋楼很快就传开了。
好就好在苏小春他们跟小洋楼里其他人接触都不太多，再加上他们都是早出晚归的，也没人好意思找上门要看电视。
黄英自从被赵翎的眼神吓到后，人就老实得很，见天开始催自己儿子找媳妇。
周海军被催得可烦了，跟她吵了好几次架，后来干脆除了晚上睡觉，其他时候就不回来。
临近放假，如蔺云君等人心思都有点浮动，成天商量着过年活动。
苏小春还是如以往那样，上班吃饭回家睡觉。
她今天还是去向阳生产队，大年三十就得走。
很快到了放假的日子，大清早苏小春和赵翎提上准备好的行李，开始去赶车。这个日子车站里人挤人，都是赶着时间回家过年的。
今天要坐不上车，车站也要放假，到初二才有车出来呢。
他们俩的票是昨天就来买了的，赵翎特意过来排队先买上，八点出发的车，大概十二点到县里，再到家就得是下午两三点钟了。
他俩自己的行李不多，各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，剩下的就是这些天要吃的菜还有姜秀秀他们要的收音机。
因为姜秀秀把星星带回家，苏小春和她通信就比较多了。
在信里姜秀秀说想弄台收音机给小鹿听新闻，对他写作会有帮助。但他们不知道该从哪弄票，也没有门路弄。
这苏小春肯定得帮忙啊，恰好之前不是听说赵翎在收音机厂子里做事，就问他方不方便弄这个。
恰好厂子也有些残损的收音机，卖是不能卖的，一般也是留给厂子员工折价买。
赵翎就顺便拿钱买了几台，连票都不要，
收音机个头不小，赵翎用线给捆着，背在身后，走进车站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。
还有好些人问能不能买呢！
卖肯定是不能卖的，都要拿回家去。
折腾上了车，俩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，收音机这些都放到车子顶部专门用来放行李的地方。
这司机怕把收音机弄坏了，还特意弄出一个宽敞的位置，周边用苏小春他们自己装衣服的布包给围起来。
车上很多人，什么味道都有，苏小春最怕的就是这个场面。当车一开动，就挨着赵翎闭眼睡觉，不然她要吐的。
一路摇摇晃晃，过了十二点，车也到了县里。
俩人又在县车站买票，折腾到生产队下车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。
“咱们今天是吃不上杀猪菜了。”
走在踏实的路面上，苏小春提着行李说道。
往年大年三十中午都吃杀猪菜，现在都四点了，肯定没得吃。
不过还好他们自己带了猪肉回来，就是等会要忙起来。
天空阴沉沉的，看着就是要下雪的样子。
沿路人家也几乎都门户紧闭，躲在家里烤火，也就只有些不怕冷的小孩拖着大鼻涕在一块玩跳房子之类的游戏。
俩人拐到自己村，还没到家门口呢，大毛正好从小山家跑出来，里头朱玲追出来喊他。
“大毛，你把这豆腐片拿过去，替我跟你妈说声谢谢啊。”
大毛回头摆手，“不用，我妈说送您的。”
一扭头，瞧见赵翎和苏小春，大毛微张眼睛兴奋的跑过来。
“小春姐，富贵姐夫，你俩回来啦？我妈上午还叨叨说你俩怎么还没回来呢。”
他眼尖的看见赵翎背着的收音机，兴奋得声音都变调了。
“这是啥，是收音机吗？哇，怎么这么多台？”
其实也不多，一共也就四台。
不过他们整个生产队就队长家有收音机，还得是固定时间才能拿出来听，因此赵翎背着的这四台收音机就显得格外阔绰了。
苏小春从朱玲那收回视线，闻言笑眯眯的看向大毛。
“给你们家也带了一台。”
“我天，我家也有。”大毛简直不敢相信。
“是呢，这收音机是残次品，不要票就能买，还很便宜，我们就带了几台回来。”
这可把大毛高兴坏了，家里要是也有收音机，那他就能自己在家听歌听戏了，再也不用央着队长爷爷要听收音机。
半大小伙子精力旺盛，异常兴奋的要帮忙拿。
赵翎就把收音机卸下来，叫他拿回家。
外面聊天动静大，很快就把周边几户人家给吸引了出来。
“小春你们回来啦？这都年三十，还以为你们今年不回来呢。”
“你们从哪搞来这么多收音机啊？多少钱，贵不贵？”
“小春吃饭了吗？没吃上我家来吃点，垫吧垫吧肚子。”
苏小春和赵翎边往家里走边回答。
“我今天才放假，不然早回了，今年在队里也呆不了多少天，初五就得走了。”
“收音机是朋友厂子里的残次品，处理货。不要票只收钱，一台才60块钱呢，姜秀秀喊我帮忙带一台回来，我们顺便就多带了几台。”
“吃过了，在县里随便吃了点饼，这会忙着要去把家里打扫打扫呢。”
说着就到了自己家，李秋萍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。
“可算回来了，咋还带了这么多收音机？”
大毛扛四台收音机回来把她吓一跳，买都买不着的东西，一下有四台，谁不怕啊！
苏小春笑着把刚刚说过的又讲了一遍，李秋萍赶紧拍拍胸口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不过我家不要，今年手头困难你也知道的，等明年稍微好点了再要。”
李秋萍也想要收音机，但他们还欠着小春的钱呢，家里头实在是困难，要不起啊。
大毛就歪在门口一听这话期期艾艾的喊了声，“妈！”
那样子别提多可怜了，李秋萍也只能狠狠心。
“乖，咱不要。”
她这么坚持，大毛也只能扭头回去把收音机扛出来。
苏小春则摆手，“就是特意给你们带了一台，不要我给谁去？”
拢共四台，她都安排好了的，一台给姜秀秀，一台给李秋萍，还有一台给严娇娇，剩下一台姜秀秀说知青们想要，是要给知青们的。
她也算到了李秋萍没钱买，所以开始就没打算现在就收钱的。
“60块一台收音机，只要钱不要票的，您上哪买去。不就是欠我点钱嘛！我跟你说，债多不怕虱子，这收音机你们先拿去用，算到欠的钱里，一块还就行了。”
她说得慷慨，李秋萍则想笑。
“哪有你这样的，人家生怕借钱，你倒好，债主一个不催债也就算了，还尽让我背债。”
苏小春嘻嘻一乐，“还不是相信你们的人品，反正东西是给你带的，你要实在不要，我就只能卖给别人，到时候大毛不得天天躲在被子里哭？”
大毛抗-议，“我都好久没哭过了。”
男子汉大丈夫，他才不会因为一台电视哭呢。然而看到苏小春冲他眨眨眼，大毛突然反应了过来。
“对对对，妈妈，我会天天躲在被子里哭的。”
这俩一唱一和的，给李秋萍都说松动了。
她咬咬牙，“行，那我们就要了，反正这钱我们尽快还。新年新气象，家里添个新物件，大家也都开心开心。”
李秋萍算算手里的帐，主要就是欠苏小春的，加上这台收音机，都超过两百块了。
不过她男人的腿经过几个月的针灸已经好差不多了，再修养个半年的样子，就能正常下地干活。其实现在他也没闲着，干一些轻省活，一天挣五六个工分的样子。
大毛已经能挣满工分了，她一般是在八九个工分的样子。
一家三口都攒劲干，这两百多块钱，一年能还清。
“这才对嘛，我反正我不急着要，你们啥时候有啥时候给就行。”
苏小春落了话，招呼赵翎进屋放东西，他们还得打扫卫生呢。
哪知道李秋萍伸手扶着两家中间隔着的简易院墙，指着她这边。
“我琢磨着你今年会回来过年，头两天就和大毛给打扫了一遍，趁着太阳好，被子也搬出来晒过了。”
上次苏小春走之前就特意拿了把钥匙给李秋萍，拜托她有空的时候帮忙开开门透透气。
这房子长时间不住人，不开窗透气就是一股味。
没想到李秋萍居然还给打扫了，苏小春顿时往李秋萍那投去感激的眼神。
“婶啊，你真是我亲婶，啥都给弄好了，这下可好，我和富贵啥也不用干。”
李秋萍嗔了她一眼，“我还以为早就是亲婶了呢，眼看着你们今天中午都没回来，我还以为白打扫了。回来就好，我这打扫也不算白干的。”
苏小春赶紧双手抱拳作揖。“谢谢我亲婶。”
怪模怪样的逗得李秋萍直乐呵，嫌弃的甩甩手。
“去去去，快回去吧，东西收拾收拾，我去做年夜饭了，晚上要不跟我们一块吃？”
“不了，晚上我们俩自己做，明天有空再来您家吃。”
大年三十都在自家吃，这是规矩，苏小春还是知道的。
既然屋里都打扫干净了，赵翎和苏小春俩人就合伙把被子给换了被套，晒过的被子暖烘烘的，摸着都蓬松酥软。
今年他们是自己带了对联回来，苏小春调浆糊，赵翎则负责把各个门都贴上对联，再把从市里带来的灯笼挂到门口，红彤彤的，很有过年的味道。
屋里的火盆也烧上了，大火大盆，旺得很。
随便忙忙就过了五点，眼瞅着天黑了，赵翎进厨房做菜，苏小春则叫上大毛扛上两台收音机给姜秀秀还有知青点送过去。
姜秀秀家里热闹得很，星星比抱走的时候胖了许多，小脸圆不溜秋，是个爱笑的孩子。
其他人都围着收音机稀罕的时候，苏小春抱着星星稀罕。
“星星，还记不记得春姨啊？”
戴着小棉袄的星星咧着没有牙齿的嘴，大眼睛一眯，好像在回应着苏小春说的话。
“她记得我。”苏小春高兴死了。
姜秀秀翻个白眼，“记得记得，能把我女儿给我了吧？”
真是，还是个医生嘞，都不知道这大点孩子啥也不知道吗？
“不给，再给我抱会。”
小星星肉团团的，穿着自己给做的红碎花棉袄，皮肤白嫩，实在是太可爱了，可爱得她都不舍得撒手。
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，苏小春还是操心的，问姜秀秀星星奶粉够不够，有没有病过，平时都是谁在带。
“够了够了，我们每个礼拜都去县里买奶粉。这么大孩子身体都好的，不会生病。带肯定是我带，抱去村卫生所，那里人多，大家都能帮忙看着点孩子。”
姜秀秀也知道她关心孩子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清楚。
从姜秀秀这出来，又带着大毛拐去知青点。
知青点还在大队中心后面，比起生产队家家户户的热闹，知青点就显得很冷清了。
她敲敲门，里面有人将门拉开，是个圆脸的陌生姑娘。
“你找谁？”
这圆脸姑娘应该是今年新来的知青，完全没见过苏小春。
“你们知青点谁要收音机来着？”
姜秀秀只说知青点有人要收音机，没说谁要呢。
刚说完，隔壁房子有人拉开门，薛金池伸着懒腰走出来。
“除了我还能有谁啊？收音机呢？给我看看。”
大毛把收音机抱着，苏小春一拦，“你要啊，要收音机干啥？早知道是你要我就不带了。”
“诶诶诶，啥叫我要就不带了？”薛金池可不高兴，也没得罪苏小春吧。
“你还好意思说，亏你还是个画家，画的都是些啥，给我画成啥样了你都。”
她指着自己的脸，“你眼瞎啊，我这么好看，你都给我画成鬼了。”
薛金池气得鼻孔都大了，“什么叫给你画成鬼了？那叫夸张画法，你懂不懂啊你？明明画得特别生动形象。”
这是他画画生涯中受到的最大的侮辱，气死他了。
“我不管，你夸张得太抽象了，我不喜欢。”
苏小春才不管这些，不好看就是不好看。
“你不喜欢，你不喜欢就不喜欢，不喜欢还我。”
薛金池手一伸，他还不想给了呢。
早被赵翎收走了，她哪知道放哪去了。
苏小春眼珠子一转，指着收音机，“你真想要这台收音机也行，再给我重新画两张，一定要突出我美貌的那种。”
薛金池有自己的坚持，“不可能。”
“那行，大毛，咱们走。”苏小春一吆喝，大毛果断跟上。
走两步呢，薛金池就在后面喊住了她。
“行，给你画给你画，收音机给我。”
苏小春得意洋洋的转过身，看见他憋屈的神情，更加嘚瑟了。
“哼，早这样不就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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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翎在厂子里忙了一整天,临近六点，他组装的这台电视接收到了信号，开始出现画面。
“哇塞,已经好了诶。”
张远方跑过来,非常有兴致的盯着电视看。
电视里的声音有些刻板生硬，但人物没有丝毫卡顿和不流畅。
他这边组装好了一台电视，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过来看。
就连厂长都闻讯而来。
“赵同志，你真厉害，这么快就弄好了一台，这应该算是咱们厂子生产的第一台电视吧？”
厂长竖起大拇指,看着赵翎的眼神都是放着光的。
“是第一台，他独立组装的,我们那边还在研究怎么提高稳定性呢！”
张远方插了句嘴,虽然有技术人员在一旁指点，可还是有许多问题。这一不留神,赵翎已经弄好了,而且看画面成像程度，只要保证信号，就没有什么问题。
赵翎微微颔首，干脆把电视的电源线拔了，电视小，也不太重，他能直接抱起来。
黄英率先看见的苏小春，见她裹着军大衣，款款从楼梯上下来，笑着喊她。
厂长听完还呆了下，摇摇头，乐呵呵拍拍赵翎的肩膀。
“张远方，和这位打好关系来。”
厂长也愿意给这个好处，能跟人打好关系，以后有事不也好找人帮忙。
厂长兴奋得不行，本来还以为电视很难搞，没想到被赵同志这么轻松的搞出来。
得，按正常流程走就按正常流程走，厂长只是想卖个面子给些好处，毕竟赵翎这技术杠杠的。虽然他不能长期留在这，可他稍微指点下，厂子就有新突破。
楼下各家都在走廊上做饭，因为房子被分割成这么多独立的门户，在满足居住条件的同时，势必要把不是那么重要的空间放出去。
“你们就不知道跟赵同志学学？”厂长眼睛一瞪,这么多个人,还不如赵翎一个人呢。
张远方按了按声音键按钮，“还真是，怎么没声呢！”
“声音！”赵翎简单说道。
既然他坚持按正常流程，厂长也没意见。
“是《智取威虎山》。”
厂长指了指门口，“这位，以后绝对不简单。”
厂长正想说不用，只见他表情严肃。
“好好好，不愧是你赵同志，这台电视就这么放着观察一段时间，明天开始按照赵同志组的这台开始生产配件。”
苏小春早就回了家，平时已经在家得赵翎这个点却不在，屋里头安安静静的。
赵翎把整个后背的框架安上去，装完以后擦擦手，跟厂长说道：“我明天再组一台吧，这一台给我拿回家。”
她等了个把小时没等到人，暖和的火都不想烤了。
做饭的时候还会有许多人来去走动，这时候就得侧身让位置，连做个饭都不安生。
赵翎没说话，相当于默认了。
干脆套上军大衣又出了门。
说完，他故意朝赵翎挤眉弄眼一番。
张远方马上就听了出来，随着里面的声音哼唱了几句，还打起了节拍。
张远方在一旁插嘴，“拿回家给他媳妇看，今天他下班晚了，把电视抬回去正好能哄他媳妇开心。”
赵翎站在电视机旁边没说话,他拧眉看着这台电视，又蹲下`身在后面弄着什么。
只是在走廊做饭而已，这里环境相对来说还算好的，至少有个院子，做饭也不用担心有人走来走去。
“苏医生，吃饭了吗？”
“国家财产，按正常流程走。”
比如苏小春他们自己，厨房都是搭在露台上的。
看吧，我多了解你。
张远方心里想还用得着你说，人现在就很不简单了！
“咋？有哪里不对的吗？这不看着挺好的？”
时间长了，地面那是一团污糟，墙面也被熏得发黑。
他认真的将线路都检查了一遍，发现是喇叭的问题,换个喇叭之后，电视里就传出了唱样板戏的声音。
“从这个月给我发的工资里扣！”
“行行行，你拿回去，不过明天必须给我弄出更好的来，不然这台电视你就再搬回来。”
厂长不太愿意，“拿回家干啥？”
“没吃呢，打算出去吃。”
像许多住单位分房的人家，一家老小只分到一间房，全挤在一个房间里。一拍十几户，都在自家门口的走廊上搭个简易灶台，灶台边就堆着黑漆漆的煤块。
“应该是没接好,我再试试。”
苏小春手里还拿了饭盒，这是准备直接上国营饭店打饭菜回来。
出去吃？
黄英砸吧下嘴，心里琢磨着真不会过日子，面上却不表现出来。
“要不来我家吃吧？”
这话就是客套，黄英问归问，还怕苏小春真答应呢。
苏小春摇头，“不用啦，谢谢英婶。”
说着她下了楼梯，摆摆手就往外面去。
黄英望着她背影哼哼两声，脸上的笑容都收了。
隔壁一户女主人叫郑秋，瞥见她眼神不对，边翻炒锅里的菜边问她。
“咋的了？我看你不怎么喜欢她的样子。”
“这要是我儿媳妇，早叫离了。他们家做饭打扫卫生啥的，全都是她男人干。听说她男人还是个军官，人好不容易考上了工农兵大学，不就是为了多学点好报效祖国嘛！这要是换旁的女人，不得把自己男人供起来？”
黄英的手指指楼上，“你看看她，男人没回来饭都不做，去外面吃？能去哪吃，不就是去饭店点菜带回来。”
“要不是她男人是军人，就她这做派，不就是□□、享乐主义嘛！”
“那可能是不会做吧！”
郑秋平时工作忙，回来晚，也就跟苏小春打过几次照面，不怎不怎么熟悉。只是觉得苏小春长得很漂亮，又是个医生，脾气性格看起来都还不错，也没黄英说的那么不好。
再说，那是人夫妻二人过日子，人家老公心疼自己媳妇，也说得过去。
黄英把菜盛起来放到边上的小桌子上，听郑秋这么说，嘴一歪。
“不会做还不能学？就她是个千金大小姐，非得让自己男人伺候自己才高兴？咱们女人不就是学着伺候爷们，爷们可是家里的顶梁柱，他干好了，全家都过得舒坦。”
郑秋觉得这话不对，但她和黄英多少年的邻居了，也知道她性格。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的，不然也不会叫大女儿把工作让给儿子，逼得大女儿没办法只能下乡当知青。
她不太想搭话，准备把菜拿进房间的时候转眼瞧见门口进来个人。
“英姐。”她喊了声黄英，提醒她有人来了。
黄英转身一瞧，就看见赵翎骑着自行车进来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，她反正是闭了嘴不敢说。
天虽然黑了，但房间里还是有灯漏出来的，借着这点光，她瞥到赵翎那自行车后座捆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。
“赵首长，你回来啦，今天回来得晚。”黄英那表情转得很快，这会笑得灿烂如花。
赵翎把车停了，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，开始拆后座的电视机。
黄英眼露好奇，“您这是带了什么新鲜东西回来？”
“电视机。”
“电视机？”黄英声量惊愕到拔高。
准备进屋的郑秋都折了身，好奇的打量。
赵翎将电视抱起来，黄英已经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，盯着电视机惊叹连连。
“呀，这就是电视机啊？妈耶，我只听说过这玩意儿，打开里面会有小人演戏是不？”
这是个多稀罕的玩意儿啊，黄英碰都不敢碰，只是以前听别人讲过。而这电视机买都买不着，听说他们厂长想买，托人去北京带都带不回来，只有很少很少那种接触不到的家庭里才有。
“您，您这电视从哪弄来的？多少钱？是打算搬回家吧？”
赵翎抱着电视机轻轻松松，“自己组装的，现在买不到，拿回来给我媳妇儿下班无聊看看。”
给那苏小春打发时间用的？
黄英嘴一抿，心里那叫一个酸不溜秋。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，她工作家庭一把抓，把家里老少都伺候得特别到位，别说电视这么高档的东西了，就算是一双手套都没收到过。
“诶，您可真疼媳妇。不过你媳妇在家都不做饭，刚出门打饭去了。”
她是憋不住想这么说，瞅瞅，赵首长对媳妇这么好，再瞅瞅他媳妇，饭都不做哩。
赵翎浅浅一笑，“那挺好，还知道出门打饭。”
“挺好？”黄英感觉自己听错了，哪里好了？
“当然好，她不会做饭，我也不舍得她做，等会把自己烫了多不好。”赵翎眼神落在她身上，“我还担心她饿了呢，知道出去打饭就行。”
“这，这这，怎么能这么说呢？这女人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，出去打饭多浪费钱啊！”黄英认为赵翎是糊涂，也太惯着那苏小春了，做个饭烫着算什么事啊！
赵翎眼睛眯了眯，表情冷冷淡淡的。
“她高兴，那就不浪费。也没人说女人就该做饭，我家这位，爱做做，不做我来做。”
他轻描淡写的看着黄英，却让她背后有点发凉，不太自然的低下头。
黄英只看见赵翎的脚从自己面前移开，裤腿的布料摩攃，发出窸窣声。她小心抬起头，只见赵翎抱着电视走上楼梯，走到拐角处的时候，人突然落下一道眼神，与此同时还有句话。
“英婶，我以后不想听见你在背后叨叨我媳妇的不是。”
郑秋在边上看了全程，目送着赵翎消失在楼梯上，才收回艳羡的眼神。
“英姐，你刚刚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。”
这是纯黄英自己活该，在背后说人家媳妇干啥呢？不过说实话，这赵首长可真不错啊！愿意替自己媳妇出头。好多男人觉得不该掺和女人之间的事，哪怕是自己媳妇被说被骂了，都不当回事。
他不一样，人也不是直接来说英婶，还是客客气气维护着邻居之间的面子，最后才警告一番。
她扭过头去看黄英，却发现黄英脸色惨白，额头都冒出了虚汗，
“英姐，你咋的了？”
黄英无力的摆摆手，她哪里敢说自己是被赵翎的眼神给吓到了。别看他说那句话声音不大，但那个眼神，是真的吓人啊！
她不敢说什么，慌忙转身去端菜，“吃饭了吃饭了，菜放在外面都凉了。”
郑秋狐疑的眨了眨眼睛，啥也没说，也把菜端进屋。
他们住的地方外面就有家国营饭店，走路也才几百米。
其实苏小春他们也算是经常在国营饭店吃饭的，他们俩没孩子，赚的全自己花。
苏小春虽然爱吃赵翎做的饭，却不是那种一定要赵翎做饭的人。
之前在部队的时候，不就是赵翎想做就做，不想做就去吃食堂。
来这边了以后，苏小春也经常拉着赵翎去国营饭店吃饭，总不能成天围着厨房转吧。
对别人来说，一顿吃掉一块钱很肉疼，对他们来说，还真算不上什么。
光苏小春一个人的工资，就够他们随便吃喝了。
别说赵翎还有点赚钱的门路，拿回来的钱都够其他人家一年的总收入了。
所以像这种赵翎没回来做饭的时候，苏小春果断拿饭盒出去打饭菜。
她不怀疑赵翎什么的，肯定是有事耽误了呗，他往常回家的时间可比自己都准时多了呢。
在饭店要了两道菜，一道她喜欢的，一道赵翎喜欢的，又要了六个馒头。
饭店里的菜价格虽然高，但味道好用料足分量也很大，带来的三个饭盒全装满了，再拿油纸将六个馒头包着。
跨出大门的时候就看到赵翎正往这边走。
“快快快，帮忙拿下。”
苏小春赶紧跑过去，将饭盒递给他，自己搂着馒头。
刚炒好的菜很烫，还好她很机智的带了个布袋子，将饭盒放在里头。
赵翎把袋子抻开，“馒头也放进来。”
“不，我拿着，暖呼呼的。”
苏小春故意搂着馒头，刚出锅的馒头很暖和啊。
她笑眯眯的样子，小手团进袖子里，油纸包着的馒头就这样搂在胸`前。一下子就把赵翎给可爱到了，他心软了软，摸摸她的头。
“走吧，回去吃饭。”
苏小春走路喜欢蹦跶，一蹦一跳跟在赵翎身边，侧头看他。
“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？”
“有点事耽误了，但是给你带了个惊喜回来。”
赵翎难得卖个关子，顿时吸引了苏小春全部兴趣。
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，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么惊喜。
“什么惊喜啊？”
“你回家就知道了。”
赵翎不肯说，只让苏小春回家。
他这样讲，苏小春的期待值不就拉满了。往常总嫌弃赵翎走路快，今天自己小跑起来，还要回头喊赵翎快些。
“你快点快点。”
她越着急，赵翎就故意磨蹭。
“不着急，走慢点没事，小心摔了。”
装模作样，苏小春果断翻了个白眼，又跑回来将馒头塞进袋子里，然后拉着他的手。
“摔个屁，快点走。”
猴急得不行，头发都在后脑勺一跳一跳的。
跑回家，门没锁的，苏小春直接推开门，在书房这边看了一圈，啥也没看见啊。
走进卧室了，又找了一圈，正在她打算问的时候，眼睛一转，瞧见了放在床尾对着柜子上的米白色的具有笨重外观的玩意儿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小春指着那个东西，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赵翎。
“电视机？”
她直接冲到正在把饭盒掏出来的赵翎面前，仰着脑袋兴奋的看着他。
“你从哪弄来的电视机？你从哪弄来的电视机？”
说着，直接搂住赵翎的脖子，两条腿盘在他腰上。赵翎顺手就托着她屁-股，将人往上颠颠。
“这些天一直在一家收音机厂子里做事，这是我这段时间自己做的一台电视。”
他直接把人抱着，过去打开了电视，刚开始是一片雪花，可随着他的调试，很快就出现了影像。
“哇，有画面了。”
苏小春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。
虽然她在梦里见过比这更清晰更大屏的电视，也看过电影。但这一台电视，是赵翎自己做的诶。
她用脸颊蹭蹭赵翎的脸，甜乎乎的夸他。
“你好厉害啊，怎么什么都会？”
细想从认识他到现在，好像真没见他被什么难倒过，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，现在居然连电视都能自己做出来。
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的，哪怕抱过很多次，赵翎仍旧因为她这样娇蹭的举动而心跳加快。
他的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了一下，低声解释。
“配件有厂子里生产的，也有其他厂子拿过来的，我只是进行了组装调试，其实也不完全都是我亲手做的。”
“我不管我不管，反正就是你做的，你做的我都喜欢。”
苏小春笑着搂紧了他的脖子，整个人像只小猫胡乱的蹭，蹭得赵翎捏了捏她挺翘的臀。
“你要再这样，就不用吃饭了！”
很危险的语气，吓得苏小春赶紧蹦跶下来。
“来吧，咱们边看电视边吃饭。”
这才几点啊，电视也还没看呢，不能干别的，还是吃饱喝足看够了电视再说吧。
苏小春家里有了台电视，在这种小洋楼很快就传开了。
好就好在苏小春他们跟小洋楼里其他人接触都不太多，再加上他们都是早出晚归的，也没人好意思找上门要看电视。
黄英自从被赵翎的眼神吓到后，人就老实得很，见天开始催自己儿子找媳妇。
周海军被催得可烦了，跟她吵了好几次架，后来干脆除了晚上睡觉，其他时候就不回来。
临近放假，如蔺云君等人心思都有点浮动，成天商量着过年活动。
苏小春还是如以往那样，上班吃饭回家睡觉。
她今天还是去向阳生产队，大年三十就得走。
很快到了放假的日子，大清早苏小春和赵翎提上准备好的行李，开始去赶车。这个日子车站里人挤人，都是赶着时间回家过年的。
今天要坐不上车，车站也要放假，到初二才有车出来呢。
他们俩的票是昨天就来买了的，赵翎特意过来排队先买上，八点出发的车，大概十二点到县里，再到家就得是下午两三点钟了。
他俩自己的行李不多，各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，剩下的就是这些天要吃的菜还有姜秀秀他们要的收音机。
因为姜秀秀把星星带回家，苏小春和她通信就比较多了。
在信里姜秀秀说想弄台收音机给小鹿听新闻，对他写作会有帮助。但他们不知道该从哪弄票，也没有门路弄。
这苏小春肯定得帮忙啊，恰好之前不是听说赵翎在收音机厂子里做事，就问他方不方便弄这个。
恰好厂子也有些残损的收音机，卖是不能卖的，一般也是留给厂子员工折价买。
赵翎就顺便拿钱买了几台，连票都不要，
收音机个头不小，赵翎用线给捆着，背在身后，走进车站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。
还有好些人问能不能买呢！
卖肯定是不能卖的，都要拿回家去。
折腾上了车，俩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，收音机这些都放到车子顶部专门用来放行李的地方。
这司机怕把收音机弄坏了，还特意弄出一个宽敞的位置，周边用苏小春他们自己装衣服的布包给围起来。
车上很多人，什么味道都有，苏小春最怕的就是这个场面。当车一开动，就挨着赵翎闭眼睡觉，不然她要吐的。
一路摇摇晃晃，过了十二点，车也到了县里。
俩人又在县车站买票，折腾到生产队下车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。
“咱们今天是吃不上杀猪菜了。”
走在踏实的路面上，苏小春提着行李说道。
往年大年三十中午都吃杀猪菜，现在都四点了，肯定没得吃。
不过还好他们自己带了猪肉回来，就是等会要忙起来。
天空阴沉沉的，看着就是要下雪的样子。
沿路人家也几乎都门户紧闭，躲在家里烤火，也就只有些不怕冷的小孩拖着大鼻涕在一块玩跳房子之类的游戏。
俩人拐到自己村，还没到家门口呢，大毛正好从小山家跑出来，里头朱玲追出来喊他。
“大毛，你把这豆腐片拿过去，替我跟你妈说声谢谢啊。”
大毛回头摆手，“不用，我妈说送您的。”
一扭头，瞧见赵翎和苏小春，大毛微张眼睛兴奋的跑过来。
“小春姐，富贵姐夫，你俩回来啦？我妈上午还叨叨说你俩怎么还没回来呢。”
他眼尖的看见赵翎背着的收音机，兴奋得声音都变调了。
“这是啥，是收音机吗？哇，怎么这么多台？”
其实也不多，一共也就四台。
不过他们整个生产队就队长家有收音机，还得是固定时间才能拿出来听，因此赵翎背着的这四台收音机就显得格外阔绰了。
苏小春从朱玲那收回视线，闻言笑眯眯的看向大毛。
“给你们家也带了一台。”
“我天，我家也有。”大毛简直不敢相信。
“是呢，这收音机是残次品，不要票就能买，还很便宜，我们就带了几台回来。”
这可把大毛高兴坏了，家里要是也有收音机，那他就能自己在家听歌听戏了，再也不用央着队长爷爷要听收音机。
半大小伙子精力旺盛，异常兴奋的要帮忙拿。
赵翎就把收音机卸下来，叫他拿回家。
外面聊天动静大，很快就把周边几户人家给吸引了出来。
“小春你们回来啦？这都年三十，还以为你们今年不回来呢。”
“你们从哪搞来这么多收音机啊？多少钱，贵不贵？”
“小春吃饭了吗？没吃上我家来吃点，垫吧垫吧肚子。”
苏小春和赵翎边往家里走边回答。
“我今天才放假，不然早回了，今年在队里也呆不了多少天，初五就得走了。”
“收音机是朋友厂子里的残次品，处理货。不要票只收钱，一台才60块钱呢，姜秀秀喊我帮忙带一台回来，我们顺便就多带了几台。”
“吃过了，在县里随便吃了点饼，这会忙着要去把家里打扫打扫呢。”
说着就到了自己家，李秋萍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。
“可算回来了，咋还带了这么多收音机？”
大毛扛四台收音机回来把她吓一跳，买都买不着的东西，一下有四台，谁不怕啊！
苏小春笑着把刚刚说过的又讲了一遍，李秋萍赶紧拍拍胸口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不过我家不要，今年手头困难你也知道的，等明年稍微好点了再要。”
李秋萍也想要收音机，但他们还欠着小春的钱呢，家里头实在是困难，要不起啊。
大毛就歪在门口一听这话期期艾艾的喊了声，“妈！”
那样子别提多可怜了，李秋萍也只能狠狠心。
“乖，咱不要。”
她这么坚持，大毛也只能扭头回去把收音机扛出来。
苏小春则摆手，“就是特意给你们带了一台，不要我给谁去？”
拢共四台，她都安排好了的，一台给姜秀秀，一台给李秋萍，还有一台给严娇娇，剩下一台姜秀秀说知青们想要，是要给知青们的。
她也算到了李秋萍没钱买，所以开始就没打算现在就收钱的。
“60块一台收音机，只要钱不要票的，您上哪买去。不就是欠我点钱嘛！我跟你说，债多不怕虱子，这收音机你们先拿去用，算到欠的钱里，一块还就行了。”
她说得慷慨，李秋萍则想笑。
“哪有你这样的，人家生怕借钱，你倒好，债主一个不催债也就算了，还尽让我背债。”
苏小春嘻嘻一乐，“还不是相信你们的人品，反正东西是给你带的，你要实在不要，我就只能卖给别人，到时候大毛不得天天躲在被子里哭？”
大毛抗-议，“我都好久没哭过了。”
男子汉大丈夫，他才不会因为一台电视哭呢。然而看到苏小春冲他眨眨眼，大毛突然反应了过来。
“对对对，妈妈，我会天天躲在被子里哭的。”
这俩一唱一和的，给李秋萍都说松动了。
她咬咬牙，“行，那我们就要了，反正这钱我们尽快还。新年新气象，家里添个新物件，大家也都开心开心。”
李秋萍算算手里的帐，主要就是欠苏小春的，加上这台收音机，都超过两百块了。
不过她男人的腿经过几个月的针灸已经好差不多了，再修养个半年的样子，就能正常下地干活。其实现在他也没闲着，干一些轻省活，一天挣五六个工分的样子。
大毛已经能挣满工分了，她一般是在八九个工分的样子。
一家三口都攒劲干，这两百多块钱，一年能还清。
“这才对嘛，我反正我不急着要，你们啥时候有啥时候给就行。”
苏小春落了话，招呼赵翎进屋放东西，他们还得打扫卫生呢。
哪知道李秋萍伸手扶着两家中间隔着的简易院墙，指着她这边。
“我琢磨着你今年会回来过年，头两天就和大毛给打扫了一遍，趁着太阳好，被子也搬出来晒过了。”
上次苏小春走之前就特意拿了把钥匙给李秋萍，拜托她有空的时候帮忙开开门透透气。
这房子长时间不住人，不开窗透气就是一股味。
没想到李秋萍居然还给打扫了，苏小春顿时往李秋萍那投去感激的眼神。
“婶啊，你真是我亲婶，啥都给弄好了，这下可好，我和富贵啥也不用干。”
李秋萍嗔了她一眼，“我还以为早就是亲婶了呢，眼看着你们今天中午都没回来，我还以为白打扫了。回来就好，我这打扫也不算白干的。”
苏小春赶紧双手抱拳作揖。“谢谢我亲婶。”
怪模怪样的逗得李秋萍直乐呵，嫌弃的甩甩手。
“去去去，快回去吧，东西收拾收拾，我去做年夜饭了，晚上要不跟我们一块吃？”
“不了，晚上我们俩自己做，明天有空再来您家吃。”
大年三十都在自家吃，这是规矩，苏小春还是知道的。
既然屋里都打扫干净了，赵翎和苏小春俩人就合伙把被子给换了被套，晒过的被子暖烘烘的，摸着都蓬松酥软。
今年他们是自己带了对联回来，苏小春调浆糊，赵翎则负责把各个门都贴上对联，再把从市里带来的灯笼挂到门口，红彤彤的，很有过年的味道。
屋里的火盆也烧上了，大火大盆，旺得很。
随便忙忙就过了五点，眼瞅着天黑了，赵翎进厨房做菜，苏小春则叫上大毛扛上两台收音机给姜秀秀还有知青点送过去。
姜秀秀家里热闹得很，星星比抱走的时候胖了许多，小脸圆不溜秋，是个爱笑的孩子。
其他人都围着收音机稀罕的时候，苏小春抱着星星稀罕。
“星星，还记不记得春姨啊？”
戴着小棉袄的星星咧着没有牙齿的嘴，大眼睛一眯，好像在回应着苏小春说的话。
“她记得我。”苏小春高兴死了。
姜秀秀翻个白眼，“记得记得，能把我女儿给我了吧？”
真是，还是个医生嘞，都不知道这大点孩子啥也不知道吗？
“不给，再给我抱会。”
小星星肉团团的，穿着自己给做的红碎花棉袄，皮肤白嫩，实在是太可爱了，可爱得她都不舍得撒手。
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，苏小春还是操心的，问姜秀秀星星奶粉够不够，有没有病过，平时都是谁在带。
“够了够了，我们每个礼拜都去县里买奶粉。这么大孩子身体都好的，不会生病。带肯定是我带，抱去村卫生所，那里人多，大家都能帮忙看着点孩子。”
姜秀秀也知道她关心孩子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清楚。
从姜秀秀这出来，又带着大毛拐去知青点。
知青点还在大队中心后面，比起生产队家家户户的热闹，知青点就显得很冷清了。
她敲敲门，里面有人将门拉开，是个圆脸的陌生姑娘。
“你找谁？”
这圆脸姑娘应该是今年新来的知青，完全没见过苏小春。
“你们知青点谁要收音机来着？”
姜秀秀只说知青点有人要收音机，没说谁要呢。
刚说完，隔壁房子有人拉开门，薛金池伸着懒腰走出来。
“除了我还能有谁啊？收音机呢？给我看看。”
大毛把收音机抱着，苏小春一拦，“你要啊，要收音机干啥？早知道是你要我就不带了。”
“诶诶诶，啥叫我要就不带了？”薛金池可不高兴，也没得罪苏小春吧。
“你还好意思说，亏你还是个画家，画的都是些啥，给我画成啥样了你都。”
她指着自己的脸，“你眼瞎啊，我这么好看，你都给我画成鬼了。”
薛金池气得鼻孔都大了，“什么叫给你画成鬼了？那叫夸张画法，你懂不懂啊你？明明画得特别生动形象。”
这是他画画生涯中受到的最大的侮辱，气死他了。
“我不管，你夸张得太抽象了，我不喜欢。”
苏小春才不管这些，不好看就是不好看。
“你不喜欢，你不喜欢就不喜欢，不喜欢还我。”
薛金池手一伸，他还不想给了呢。
早被赵翎收走了，她哪知道放哪去了。
苏小春眼珠子一转，指着收音机，“你真想要这台收音机也行，再给我重新画两张，一定要突出我美貌的那种。”
薛金池有自己的坚持，“不可能。”
“那行，大毛，咱们走。”苏小春一吆喝，大毛果断跟上。
走两步呢，薛金池就在后面喊住了她。
“行，给你画给你画，收音机给我。”
苏小春得意洋洋的转过身，看见他憋屈的神情，更加嘚瑟了。
“哼，早这样不就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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